2023年3月7日下午二點，我又來到淡水沙崙洋活音樂中心，這次要來聽2023年高雄音響展的馬林巴(木琴，Marimba)錄音成品。前此我已經在今年1月17號，去關渡北藝大探過錄音的班，現場聆聽木琴演奏者高瀚諺的錄音，錄音師是陳雨農。而這次，不僅高瀚諺、陳雨農在場，連製作人陳雨亭也在場。當然，會選在洋活聽錄音成品，就是因為Mastering是洋活錄音師王秉皇負責的。
中央是演奏者高瀚諺，左邊是製作人陳雨亭，右邊是錄音師陳雨農。
洋活錄音室所使用的喇叭都是PMC，最大對的落地擺在最遠，再來是中間距離的，最接近的還有一對更小的靠近音控台。總之，遠、中、近音場鑑聽喇叭都是PMC。至於錄音器材，也可以看到好幾部瑞士Weiss，還有Manley真空管器材。錄音室當然經過適當的空間處理，否則怎麼工作？總之，這間錄音室表面上看起來好像沒什麼，但玄機都是藏在表面的繃布裡面。
Mastering王秉皇
台灣以前有出版過木琴獨奏的錄音嗎？高瀚諺說好像這是第一張，如此更顯珍貴。我們在現場聽過這次24/96規格的錄音之後，馬上進行採訪，採訪的對象當然是演奏家高瀚諺、製作人陳雨亭、錄音師陳雨農，以及Mastering王秉皇。咦？陳雨農跟陳雨亭有關係嗎？親兄弟啦！
二人聚精會神的聽，深怕漏掉一個音。
一般人可能不知道，木琴的音域有五個八度，61鍵(鋼琴88鍵)，寬度大約250公分，音域從C2(65Hz左右)到C7(2093左右)，是除了鋼琴、管風琴之外，音域很廣的獨奏樂器。演奏木琴表面上看起來好像不難，不就是手上拿二根棒子敲敲打打嗎？其實沒這麼簡單，高瀚諺說甚至只要演奏者站立的姿勢有點不正確，可能就會敲錯音。這次錄音，有些曲子演奏時雙腳的寬度與二隻手夾棒子的感覺會有很大的關連，他在錄音時甚至在地板上有劃定位，不敢亂移動。
洋活採用的鑑聽喇叭都是PMC
木琴敲下去之後，並沒有像鋼琴那種踏瓣可以延音，如果樂譜上延音很長要怎麼辦？高瀚諺說如果遇到延長音，就會用滾奏來延長。此外，鋼琴可以用十個手指頭來演奏，但木琴無法用那麼多棒子，所以演奏鋼琴改編曲時，技巧上會很困難。例如第一首｢老頑固」速度很快，只能用四枝棒子來敲，所以技巧上難多了，必須反覆練習才有辦法應付。
顯示器上顯示的是錄音時間點、大小聲等資訊。
再說到Piazzolla那首探戈曲，這首探戈原本編制是小提琴與吉他，他改用木琴來獨奏，技巧上就很難。而且，這首曲子中段很柔，前後就比較激烈，音色的要求不同，此時就要用二種或更多種不同的棒子來演奏。這次錄音，他帶了超過40根棒子來錄音，就是要追求音色的變化。每根棒子的槌頭材料、軟硬都不同，依照不同的樂曲要選用不同的棒子。而且棒子是消耗品，幾個月就要換。棒子一枝大約一千多台幣，長期下來耗損花錢也不少。
Weiss是錄音室中常見的器材
這次錄音總共有12首曲子，高瀚諺推薦Ástor Pantaleón Piazzolla那首探戈，還有Komodo(也就是Komodo Dragon， Robert Paterson作曲)，這首是現代曲目，要用六根棒子來演奏。技巧難度很高，光是棒子的握法就有三種，他花了半年時間發展出自己習慣的握棒方式。2013年高瀚諺就是用這首去比利時比賽，那次獲得冠軍。獎品就是贈送一部木琴演奏名家Ludwig Albert簽名的木琴，這次錄音也就是用那部琴。
這裡又是Weiss
我問高瀚諺錄音時會不會緊張有壓力？他說第一天錄音時是最大的挑戰，心理壓力很大，而且很緊張，整天沒吃東西。晚上休息時細細回憶當天錄音的情況，心裡有了底。第二天、第三天就很順利了。而且第二天他也吃了牛排，體力更好，錄音更順。這次錄音中有沒有遭遇困難？高瀚諺說這次在德布西鋼琴曲中選了五首，其中｢兒童天地」第二首｢大象搖籃曲」音域很低，里昂打擊樂團特別用加低一個八度的木琴來演奏，而他無法用五個八度的木琴演奏，最後就放棄了，很可惜。
接下來我問製作人陳雨亭，為何2023年會選木琴來錄音呢？他說以前一直是鋼琴、提琴類，這次就想呈現不一樣的東西，所以就選了木琴獨奏，讓音響展有不一樣的想像空間，也讓音響迷在聽了這張CD之後，會有不同的想法。為何會找上高瀚諺呢？陳雨亭說他跟高瀚諺已經認識很多年，有多次工作上的合作經驗，對他的演奏有信心。我又問他，聽過這張錄音之後有什麼感想？他回答聽完之後覺得自己應該要換音響，因為內中有更多的音樂細節，必須用優質的音響器材才能挖掘出來。看來，這張2023年高雄音響展的CD也是試金石。
接下來我問錄音師陳雨農，馬林巴要如何錄出左右邊的立體感？他說馬林巴寬度大約250公分，演奏者演奏時就好像二個人在演奏般，而且聲線不會像吉他、小提琴般集中在一個點上，而是左右拉開分布的，所以很容易就能錄出很好的左右立體感。錄音時他並不需要刻意去加料泡製立體感，因為原本的收音就已經很有立體感了。
這次錄音使用三組麥克風，二支麥克風一組，分別擺在遠近不同位置，陳雨農說他利用麥克風擺位來拾取空間感、打擊接觸質感等，並沒有在後製時利用EQ去加料。問到如何做混音？他回答這三組麥克風要依照不同的曲子去決定不同的混合比例。他強調這三組麥克風混音的比例跟演奏者事前挑棒子其實是一樣重要，會直接決定錄音的調性。例如皮耶佐拉的探戈個性跟｢Komodo Dragon」是不一樣的，Komodo Dragon那首會讓更多的中段麥克風進去，讓音樂顯得更有力量。而最後一首｢紅蜻蜓」，演奏者可能是想要呈現像弦樂的演奏效果，所以他就會讓收堂音那組麥克風的聲音更多。
到底這張錄音重播時的難度在哪裡？他說整張演奏最大的挑戰就是動態範圍，也就是最小聲跟最大聲之間的範圍。他建議找一段很小聲的滾奏，看看音響系統能否表現得很清楚。如果最小聲能夠聽得清楚，就會真正感受到最大聲時動態範圍的震撼。
最後是Mastering錄音師，我第一個問題劈頭就問：Mastering的態度是跟錄音師為敵？還是為友？換句話說，是要堅持自己的音響美學，還是要考慮到錄音師、演奏者的想法？王秉皇說製作人與錄音師、演奏者要花很多時間去籌備、去演奏，錄完之後還要剪輯、混音，基本上他完全尊重他們的觀點，但有時還是會建議自己的音響美學。
既然如此，以他的觀點，這張錄音做得如何？這也是單刀直入的問題。王秉皇說這張錄音是他所聽過少有的完美，他不需要動什麼手腳，所做的只是讓音響效果能夠讓人聽了更專注些，所以在動態方面做了一些控制，讓沒那麼好的音響系統也能有相當好的重播效果。
到底他是怎麼來為這張錄音Mastering呢？王秉皇說這張專輯花了三天時間來做，第一天先仔細地聽，放鬆心情聽，而不是以挑毛病為出發點去聽。經過一個晚上的思考之後，第二天他的心裡就會醞釀出自己的想法，例如在那些地方能夠做些增色的工作，讓錄音更吸引人。
到底他拿了錢，是做哪些工作呢？我想許多人都很好奇。王秉皇說例如混音完成的版本聽起來比較像是在音樂廳第三排、第四排所聽到的效果，而他這次就是把觀眾的位置拉到舞台上，讓音響效果聽起來更清晰。不過他也強調，有些流行音樂聽起來會覺得太近了，有壓迫感，此時他就會往後拉些，讓空間感更好。當然也不能拉得太遠，如果拉得太遠，就會讓人覺得好像沙龍音樂、背景音樂般。
我問王秉皇，Mastering過程中，他有動EQ嗎？他回答這張CD很少加等化EQ，他現在的作法是將動態壓縮與EQ同時處理。例如有些部位在演奏表情上稍微弱一點，他就只會在那個點上做些EQ。例如在1KHz或1.2kHz這個點上加EQ，或者動態上做點小處理。王秉皇說，在Mastering時，音量的調整他會以0.1dB做調整基準，有些段落甚至會細調到0.05dB的差距。
他又說，在這張CD中，並不是每首曲子的聽感都一樣遠或近，而是會依照該曲的調性做遠近的微調。0.1dB、0.2dB這麼細微的差距可以聽得出來嗎？王秉皇說有些製作人耳朵特別靈敏，真的可以分辨0.1dB、0.2dB的音量差距。這麼小幅度的微調聽起來好像微不足道，但卻會對整個音樂畫面的線條產生微妙的變化。
除了上述之外，他還做了些什麼？王秉皇說如果有時低頻在中間多了一些，他就會將中央的低頻挖掉一點點，讓右邊的低頻更清晰。有時古典音樂錄音中鐘鼓齊鳴時，他就會在這個地方稍微做些壓縮，這樣聽起來音樂反而會更清楚。這些都是Mastering時的工作。
那麼，演奏者對這次的錄音效果有什麼看法呢？高瀚諺說：｢我剛聽過，覺得好像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很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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